~漸漸~ 轉自侯文詠先生作品—點滴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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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 轉自侯文詠先生作品—點滴城市

最近有個餐飲界的病人,和我大談經營理念,談著談著我忽然豁然開朗,原來這個人經營的是色情酒店,不但如此,他得意地自誇旗下女將清一色是大專程度以上.
  知識份子怎麼會去從事色情陪酒行業?我們不免好奇十足.「其實很簡單,我刊登廣告,刊登大專程度以上得女性會計.凡是應徵者都必須檢具學歷證書.」「原來你刊登不實廣告,誘騙應徵少女.」他神秘地笑：「我們的會計薪水是比別人高沒錯.不過每個小姐一來我都說的很清楚.我們這裡地卻有色情陪酒,但是領會計的薪水,絕對只能做會計的薪水.和裡面陪酒的小姐完全不同.絕不強迫.」
  「那就領薪水,好好地做個會計.」我問.「是做會計沒錯,不過日子久了,和裡面端盤子的小姐熟了,大家都一樣是大專畢業的,好溝通.忙不過來的時候幫忙端個盤子,送送酒,也是常有的事.這個時候我就告訴小姐;你看,當會計領一萬二千元,端盤子送酒薪水二萬四千元,端盤子又不陪客人,不是什麼壞事.反正你都常常端盤子,為麼不乾脆領二萬四?」「這樣說個幾次就開始動搖了.同樣都是工作,為什麼不領二萬四呢?」
  俱樂部的規定是,端盤子的小姐不准坐下來陪客人喝酒,這樣和坐檯小姐才有區別.可是日子久了,客人熟了,也會意思意思喝杯酒.開頭總是不願意,後來熬不過就喝一杯,說是站著喝.「一開始喝酒就好辦了.站著喝酒是二萬四,坐著呵是四萬八,客人給的小費還不包括在內,同樣都是大專畢業,為什麼錢賺的比別人少?」
  就會有人勸她了,人都在裡面了,外面的人誰知道你是端盤子,還是坐檯?再說自己真的清白,別跟客人出場就好了,陪客人喝喝酒,就算在社會上交際應酬也是常有的事.「於是坐下來當坐檯小姐.剛開始一定規規矩矩地喝酒.也不隨便跟客人出場.這一行競爭大,領四萬八慢慢就會嫌不夠了.,只好挑看得順眼的客人給帶吃闖了.做久了,總是會給厲害的人佔便宜,哭哭啼啼地鬧一陣也就好了,畢竟讀過書,很下心來更俐落,更敢,客人喜歡,我也得意,這是兩相情願的事.」
  他停了一下又說：「我從來沒有強迫別人,也不擔心找不到小姐,反正這個環境慢慢會改變她們,直到她們根本忘記自己原來的想法和樣子.」我愈聽眼睛睜的愈大,從不曾想過在這樣不疾不徐的瑣碎裡,竟也有血肉飛濺似的驚心動魄.
  風子愷寫過文章感嘆：使人生圓滑進行微妙要素,莫如「漸漸;」造物主騙人的手段,也莫如「漸漸」.在不知不覺中,天之浪漫的孩子「漸漸」變成野心勃勃的青年.慷慨豪俠的青年「漸漸」變成冷酷的成人,血氣旺盛的成人「漸漸」變成頑固的老頭子.
  對時間的感嘆,本是人類共同的命運,儘管悲傷,大自然不變的法則是誰都沒話說的事.可是對於意識形態,價值之漸,卻叫人坐立不安,原來是錯的事,為什麼「漸漸」變成對的事?原本可恥的事,為什麼又「漸漸」人人爭相逐隨?
  整個台北市番番補補,敲敲打打,還有政治風暴,金融危機,社會秩序動盪,彷彿整個城市快傾毀了,可是這時代更叫人無法忍受的卻是那種無聲無息,無法接受的「漸漸」,扭曲意識形態,把人的尊嚴,我們活著僅仰賴的那一點感覺吃掉.無從捉摸,,無法抵擋的墮落與沉淪.漸漸之可怕,在於我們的不知不覺.

successtiange

环境对人的影响常常是潜移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