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毁前程乎？博士改行当歌手值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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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2月下半月版《打工》    作者：澜涛　李靳　雷传桃）
2004年9月23日晚上7点，一位名叫孙逊的歌手在北京推出首张音乐专辑《多些时间给自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著名主持人杨晨主持了该专辑首发式。

“孙逊？这个人是谁呀？”在这个歌星多如牛毛的时代，相信很多人都会如此发问。可是，如果我告诉你，孙逊曾是北京理工大学激光物理学博士，参与过世界前沿的新型激光器研究，你相信吗？

一个博士，放着留校任教、继而晋升到副教授、教授的阳光大道不走，而要去当一个世俗的歌手。这值得吗？如果要你选择，你会选择哪一条人生道路呢？让我们先看看孙逊的人生故事，再来参与上述讨论吧！

厌倦科研，失意物理博士要当歌手

孙逊是江苏徐州人，现年33岁。他的父亲是一名高级注册会计师，母亲是一名邮局干部，家庭条件不错。小时候，孙逊就特别聪明，父母都希望他长大后当科学家。而他也没有让父母失望，24岁便成为了北京理工大学光电工程系气体激光实验室的博士，师从教育部“长江学者奖励计划”特聘教授、获过世界“杰出科学大奖”的辛建国导师，主要从事射频横向激励高气压波导原子激光器的研究工作。

孙逊是一个喜欢特立独行的人。他渴望做任何本专业内的前人都没有尝试过或探索过的事业。那时，他选择了一个探索性的课题——射频横向激励高气压波导原子激光器的研究。在课题立项之前，辛建国导师曾经提醒他，这个前无古人的探索性课题可能会没有研究结果，可孙逊说：“我不在乎。”

孙逊博士的课题主要的研究对象是高气压高功率射频横向激励HE-NE激光器，其波长在可见光波段，这种高质量的可见光波段的红光可能被极大地应用于军事、工业和医疗等各个领域。其特别的意义在于，高功率短波长激光是最有可能成为桌面型核子反应器的前级激光头部分的激励光源。试想，如果一个桌子大小的核子反应器能够供给一个地区甚至城市的能源电力，那对人类将是何等大的贡献！

面对冰冷的仪器设备，孙逊兴趣盎然地做着试验，每天只休息三四个小时，连续三四十个小时做实验更是习以为常。但是，经过1000多个日日夜夜的奋斗，孙逊觉得以业界当时的技术条件，这个科研课题是不可能实现的。于是，他开始犹豫了……

1998年7月20日是孙逊博士论文答辩的日子。答辩完后，他虽然已经决定离开，但是，在即将走出实验室的一刹那，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无比熟悉的陪伴自己度过了1000多个日夜的仪器，酸楚之情蓦地涌上心头。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回去了。两天后，他怅然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在上海，孙逊先在中山公园附近租了一间出租屋，之后和其他毕业生一样，为自己制作简历，开始找工作。他先后面试过朗讯通信上海有限公司的研发人员、美国康傲上海公司的技术人员和英美烟草上海公司的管理人员等几十家中外公司的上百种岗位，却均因专业不对口和他的思维方式非常学生化或者理想化等因素被拒之门外。他发现，虽然自己手中有一张博士学位证书，但除了激光物理学科的科研，自己什么都不会。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孙逊仍旧一无所获，而他从父母那里借来的1万多元钱也快用完了。寻找工作的失落，夹杂着闷热的空气，弥漫在出租屋的每一个角落，让孙逊感到无比压抑。就在这时，郁闷至极的孙逊竟然在上海深秋的难眠之夜被脑子里喷薄而出的一段旋律引上了音乐创作的道路！从此，孙逊迷上了唱歌和写歌，他的生活也不再郁闷了！

1998年11月，孙逊终于被美国欧克通信（上海）公司录用，成为市场部客户经理，试用期月薪2500元。虽然工资不高，也和他所学的专业不对口，但毕竟能够养活自己，不用伸手向家里要钱了。同时，他开始在业余时间尝试着作词作曲，以充实心灵，抒发情感。

1999年1月，孙逊的二姐和二姐夫从新加坡回国，在上海转机，到他的出租屋里住了几天。他们每天晚上都用孙逊那套“长江”牌音响唱卡拉OK，一直唱到深夜仍兴头不减。孙逊问他们：“难道你们平时在家里或练歌房不能唱吗？”二姐夫妇面面相觑，面露难色。最后，二姐透了底：“我们在新加坡平均每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哪来的时间唱歌呀！”看着二姐夫妇沧桑的样子，孙逊心里特别难受。当天夜里，他辗转难眠，爬起来写下了《多些时间给自己》：缤纷的世界/让你目不暇接/躁动的感觉/就是拥有一切/有些什么/你还不清晰/只是无力/容忍自己/变幻的世界/让你不敢停歇/唯一的感觉/就是多要一些/多些什么/你都不在意/只是竭力/平衡自己……第二天，二姐夫妇听到他唱这首歌，禁不住泪流满面，连连称赞：“写得太好了！”

1999年3月，孙逊去上海展览馆，正好遇到深圳华为通信技术有限公司海外市场部在招聘。华为公司是孙逊的销售客户，孙逊了解到华为公司发展得很快很大，待遇也很好，于是跟招聘负责人说了5分钟的英文，又花了5分钟用中文介绍了自己。对方问孙逊：“如果你被我们录用，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孙逊说：“下个月。”对方当即说：“你被录用了，月薪6500元！你去海外市场部，培训后去国外工作。下个月，你就等通知去深圳报到接受培训。”经过慎重考虑，孙逊回到单位，当即向老板提出辞呈。老板竭力挽留，可他告诉老板：“我想去深圳呆一段时间，为音乐去体味更多的城市文化！”老板劝说无效，无奈地同意了。

然而到了深圳华为公司，孙逊却被分到客户工程部，工作是跟在片区经理后面接待客户：早晨7点赶至客人下榻的酒店，陪客人吃早茶；之后，将客人带到公司进行技术交流；然后陪客人去世界之窗和民俗园等景点看节目。一个多月下来，孙逊越来越感到这份工作枯燥乏味。为了排解内心深处的空虚，他将自己创作的13首歌拿出来，一首接一首地弹唱。唱着唱着，他坚信自己搞音乐肯定能成功，便萌生了去广州发展的念头。

从广州到北京，唱不尽的辛酸和无奈

1999年8月下旬，孙逊递交了辞职申请。在一周内，有6位领导分别找他谈话，诚恳地挽留他，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他振振有词地说：“我热爱音乐，想做自己喜欢的事，用青春和汗水去实现自己的梦想，点亮自己的人生！”领导只好作罢。

父母知道这一情况后，在电话里责备他：“你放着大学副教授不当（编者注：只要他留校，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顺理成章就可以当副教授），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却要唱什么破歌，八成是脑子有毛病了。”在电话里对孙逊多次劝说未果之后，开明的父母还是尊重了倔强的儿子自己的人生选择。

1999年9月的一天，孙逊租了一辆小货车，拉上全部家当——唱片、吉他、一套先锋组合音响和13首自己创作的歌曲，离开深圳，离开那个高薪岗位，来到了广州。他认为广州是岭南音乐最为活跃的城市，应当有人欣赏他的音乐，把他的音乐制作成专辑发行。

到达广州后，孙逊先在一家小旅社安顿下来，接着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寻找和收集所有与音乐有关的信息，打电话给广州大大小小的唱片公司和音像发行公司。广州某知名音像公司的音乐总监听完孙逊演唱的DEMO后，问道：“小伙子，你这叫什么类型的音乐？”孙逊给他听的那首歌是用R&B的一段原声LOOP做的伴奏，但凡有一点点西洋音乐基础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在当时，内地玩这种音乐的人还很少。于是，他皱皱眉头，故意用眼睛看着天花板，轻言细语地说：“把你们懂音乐的人叫来和我谈吧！”对方坐不住了，大声对他说：”小伙子，不要这么狂，我们也是搞音乐创作的，我们也包装过很多歌手……”没等对方的话说完，年轻气盛的孙逊已经转身摔门出去了。

随后，孙逊来到广州中唱企划部。工作人员曾文君接待了他，两人寒暄几句之后，就切入主题，谈论创作和演唱。同去的歌手演唱了几首孙逊写的歌，孙逊觉得没有完全表达出自己的创作动机，就自己唱起来。唱了一半，曾文君就说：“我认为你适合唱你自己的歌，别人唱不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以及他的作品进行肯定，孙逊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晚，他特地邀请曾文君到水荫四横路边上的一个坐落在露天平台上的小馆子吃饭。从来不喝酒的他因为高兴喝了一杯啤酒，酒精很快就涨红了他的脸，看着满天的星星，他心底升起了一丝希望……

曾文君同意为孙逊制作两首歌曲，并向全国推广。当然，制作费和宣传费要由孙逊负担一部分，即3万元。那时候，3万元对于孙逊来说是很大一笔钱。他开始拉下面子跟同学朋友借钱。很快，他的账户里就多了两万元钱，可剩下的1万元钱却怎么也借不到了。很多人都这样敷衍他：孙逊，我要是有钱一定会借给你，过两年我就会有钱的，你等着……这样将近一个月过去了，孙逊还是没有筹齐3万元钱，而他自己的积蓄早就花完了，只能花从朋友那里借来的钱度日。他心里开始感到恐慌，做专辑的决心也开始被生活的困窘分散。

一天下午，孙逊去住处后街的小北花圈邮局买了信封准备投简历找工作，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男人声音：“靓仔，你在这里等人还是找人呢？”孙逊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孙逊当时心情不好，也就没好气地回应道：“我失业了，上街找钱！”对方笑了，自我介绍道：“我叫彬彬，在这一带很有名。看你一表人才的样子，肯定在说笑吧。不过，如果你真的有困难，也许我能帮你！”就这样，两人边走边聊起来，孙逊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对方。

第二天下午，就在孙逊家门口最好的那家粤菜馆，那个自称彬彬的人请孙逊吃饭，并神秘地告诉他：“等一会儿要来一位朋友，肯定能帮助你。”没多久，一个女人从外面款款而来，她气质高雅，举止得体，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手包。彬彬马上起身介绍道：“这位是林小姐，英文名叫做Sunny，阳光的意思。”双方聊了一个多小时，Sunny起身很有礼貌地对孙逊说：“认识你很高兴，我们交换一下电话号码吧，以后保持联络。我有事先走一步了！”说完，她动身告辞了。

彬彬毕恭毕敬地将她送至门外，回来后对孙逊说：“Sunny很喜欢你，你觉得怎么样？她才35岁，是一个香港富商的遗孀，是二姨太，据说她得到的遗产是个天文数字。我也不知道她有多少钱，只知道她坐的是凯迪拉克。”见孙逊沉默不语，他又说：“你老弟一表人才，又是博士，还会写歌唱歌，我给你介绍介绍，前途无量呀……再说，你不就想做专辑吗？出一张专辑才要几个钱？不就几十万元吗！我的歌手朋友都是有后台支持的，你难道不知道男的女的都需要后台，需要有人捧？”直到这时，孙逊才明白彬彬为什么会在大街上跟他打招呼，又为何会这么大方地请他吃饭。

说实话，孙逊对Sunny印象不错，如果在正常场合认识Sunny，他没准真会爱上她，但现在这样与她结识却让他无法接受，甚至令他感觉自己成了一块被人相中的猪肉！于是，他对彬彬说：“谢谢你！我会自己联络Sunny的，不过现在我要回家了。”彬彬见孙逊在敷衍自己，便在送他回家的路上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导：“你只要同意，过两天就能搬到天河的高档住宅区，别说出一张音乐专辑，就是自己成立一个唱片公司，Sunny都会帮你实现……”孙逊听罢，不禁仰天长叹：“我是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出卖自己的人格？”当天晚上，他就产生了离开广州的想法。

1999年11月中旬的一天，孙逊乘火车来到北京，投靠在某通信公司工作的师弟旺旺。

旺旺住的是单位分的三室一厅，在北京北六环外城郊的北苑羊坊店。义气的旺旺给孙逊腾出了两间，一间用来睡觉，一间做音乐工作室，还给了孙逊一套取暖的破棉袄，将一台电脑无偿借给孙逊制作音乐。旺旺上班是早出晚归，几乎每天都要加班，有时不回住处。孙逊便将绝大部分时间都用在音乐上，通宵练习编曲、作词和弹唱，至早晨才睡下，通常是下午一两点钟才醒来。一觉醒来，他就打开电脑继续编曲，快到下午5点钟了，才去附近买些大饼和蔬菜，回到屋里涮火锅充饥。只有在星期天，他才舍得吃一顿亲手做的涮羊肉。

任你评说：博士改行成歌手是成功还是自毁前程

2000年春节后，旺旺跳槽到深圳华为公司搞研发，北京的这家通信公司要收回分给他住的三室一厅。没办法，寄人篱下的孙逊只好搬家到军事博物馆后面的羊坊店去住。突然增加了房租这一项，他愈发感到生存的艰难。为此，他一面在家里搞音乐创作，一边穿着师弟借给他的冬衣，开始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招聘会，填写各种各样的表格，给猎头公司留档案。然而，一次次面试并没有给这位另类的博士带来好运。在最低潮时，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定要挺住”一个想法，并且经常用英文自我安慰：“Every dog has hisday（每条狗都会有得意洋洋的那一天）！”

眼看自己已经被生活逼得几乎走投无路了，孙逊这才决定暂时打消出专辑的念头，出国挣钱，先挨过困难再说。

在国外朋友的帮助下，孙逊很快得到了美国某州一个华语电台的播音员工作，年薪4万美金。这时已是2001年3月份了，于是，他准备带着国外的邀请函起程去深圳办出国护照。

谁知，就在孙逊起程前，一家当时在国内最大的校园网平台的网站通过猎头公司找到他，聘请他做网站的音乐总监，负责创作音乐、写乐评和打造网络歌手，月薪5000元。经过慎重考虑，孙逊接受了这家网站的聘请。他放弃去美国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写的音乐是基于东方文化的，到了美国去唱给谁听呢？

但命运再次嘲弄了孙逊的人生选择。2004年春季开始的全球网站泡沫经济滑坡造成了他所在网站的投入资金大幅度压缩，投入资金的严重匮乏让孙逊的音乐总监职位形同虚设，刚刚有了一丝希望的事业再次陷入了痛苦的停滞等待中……


郁郁不得志的孙逊百般无奈地离开了这家网站，谁知他这次选择离开，竟是他日后走向成功的开始。

不久，隶属于中国保利集团的北京保利星数据光盘公司请孙逊出任了公司海外市场部的客户经理。在保利星任职的四年中，孙逊的工作十分出色，为公司创造了丰厚的利润。孙逊也从海外市场部的业务经理升职为业务总监，负责全公司的海外业务。

2002年底，孙逊还清债务后，决定把自己这些年创作的《多些时间给自己》、《Do What U Want 2Do》、《留点爱吧》、《BeautifulNight》、《2005年》和《走你想走的路》等50多首音乐作品拿出来，推出个人音乐专辑。经过近一年半时间的精心制作，在2004年4月份完成了这张专辑的录制合成。随后，中国音像出版社从中选出以《多些时间给自己》主打的12首歌曲，准备为这名“中国首位博士歌手”推出音乐专辑。

2004年9月23日，孙逊的首张专辑《多些时间给自己》在北京理工大学礼堂举行了首发仪式。他激动地流着泪说：“博士唱歌不是炒作，没有人规定博士不能唱歌！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并且做成了！在好莱坞，很多导演和音乐人都是思想者，他们把最好的东西传播给了大家。中国未来就是一个高素质的文化时代，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高智商、高素质的人进入音乐领域，而我，仅仅是这个时代的开路先锋而已！”

“博士歌手”孙逊高调横空出世后，北京理工大学博士导师辛建国教授对弟子的行为给予了舆论上的支持：“博士转行是一个极为普遍的现象。成功的方式有很多种，大学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各方面的人才都要培养。当歌手是孙逊自己的选择。即使他不从事激光专业，但长期从事物理学研究所带给他的深广的知识背景，也培养了他独立发现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使得他无论在商界还是在文艺界都能有所收获！”

孙逊的父母对此却有另一番见解：“我们辛辛苦苦把他养大，又供他读完博士，本来指望他将来能当科学家，为国争光，为人类造福，谁知他在音乐上获得了成功。我们不完全理解他的人生选择，但是他在付出了6年的辛勤努力之后做成了他喜欢做的事情，实现了他的梦想，并且为社会的文化行业添砖加瓦，我们对孩子的选择表示尊重和支持！”

孙逊的同学则提出了另外一种观点：“孙逊的成功固然可喜，但是，国家花费很多钱培养一个博士，然后让他转行，这应该吗？大学是素质教育，但对于高端前沿专业人才的培养，如果只是强调素质，而不注重投入产出比的话，未免太不值得了。”

不无道理

尽管走了弯路，还是找到了自己的兴趣，好事